《色·戒》的迷芒与消亡

现在，有些人对电影《色·戒》推崇备至，高雅一点来说，主要认为它完美地诠释了张爱玲的一句话，体现出了一种超越国家和民族界限的人类本性；低俗一点来说，则是它对“性”的暴露，恰恰迎合了当今中国不少人的心理需求；使不少人暗自欣喜的是，以前只能在不公开的场合看三级片，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公开的场合看三级片的内容，而且称之为高雅，更是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电影《色·戒》只不过极力在诠释张爱玲小说《色·戒》中的一句话：“要得到男人的心，要经过他的胃；要得到女人的心，要经过她的阴道。”其实，张爱玲的这句话并不是她的原创，源于一句西方的谚语和歌德的一句名言。西方谚语说过：“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歌德的名言是：“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还大的是人类的心灵，其中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就是阴道。”追根溯源，无论是歌德也好，西方谚语也好，张爱玲也好，摒除文人语言的修饰性或是故作惊世骇俗的言论来吸引人，如果我们用平和的语言与心态来谈论这些事，就会发觉这不过仅仅是涉及到一些我们人类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而且是较低层次的，远未达到人类自身高层次的心理需求以及人类的生理享受与心理享受。

     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满足或达到人类自身的不同的需求层次。第一层次是人类自身的生理需求，指“吃穿住行”等人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第二层次是人类对“性”的需求，它既是人类自身的生理需求，也是人类的心理需求，是人类的生理需求与心理需求的交汇点；第三层次是人类的心理需求，从低到高依次是：“满足人类自身休闲娱乐，达到个体自身身心愉悦的心理需求”，“能够获得周围人认可、尊重的心理需求”，“自我价值能够在社会上、在历史中得到公认体现的心理需求，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于后。”这些生理和心理需求，是我们作为自然的人和社会的人，所追求的生活目的；当然，我们所处的历史阶段和我们自身所拥有的经济水平决定了我们所追求的需求层次。对于普通人来说，整个社会所处的历史阶段和经济水平决定了大部分人一生所追求的需求层次，个人在社会中所处的经济地位则决定了他从哪一个起点开始，去追求社会上大多数人所追求的需求层次。很多富翁没有成为“有价值”的人，就在于他们的经济水平虽远高于社会的平均水平，但他们一生所追求的需求层次却是整个社会所追求的需求层次，满足于当时社会整体所追求的生理或心理需求层次，从而凐没于众人之中。贫穷的人经济水平低于社会的平均水平，首先要满足其“吃”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若不能达到，则终身为之奋斗,对其它的需求层次并不苛求；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后，就会去追求整体社会所追求的需求层次。伟人之所以是伟人，就在于他们超越了自身的经济水平和所处的条件，去追求并达到了最高的人生需求层次，自身的价值在社会上和人类的历史中得到了公认、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人类自从摆脱动物性以后，成为社会性的人，对于自身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的不同层次，就在不断的探索，怎样最大限度地满足自身的需求而又不危害整个人类的发展，道德礼义、法律制度、理想情操，正是人类对自身生理和心理需求的“度”的衡量和把握。“吃”是我们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是人类得以生存的基础，所以，为了“吃”，有的人不顾一切的法律道德、礼义廉耻，管子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当“吃”这个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时，我们就会以“吃饱”为人生的主要奋斗目标，其它的生理和心理需求都是次要的。当我们能够吃饱以后，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吃好，就是生理享受了，当然，也含有心理的享受；但它不是人类自身的心理需求。在人类几千年为“吃饱”而奋斗时，对普通人而言，“吃好”是难得的生理与心理享受，所以，西方谚语才会有“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近百十年来，“吃饱”对大多数人来说已成事实，“吃好”就成了普遍的生理和心理享受，于是什么都想吃，以满足心理享受为主了，甚至寻求刺激，吃得生态平衡遭到破坏，危害了人类自身的健康，于是就有了各种法律、法规对“吃”加以限制，有个“度”的把握。人类对于“穿、住、行”等生理需求的追求也是如此。

人类对于“性”的需求既是生理需求又是心理需求。“性”首先是生殖，是种族的繁衍，这和动物的“性”是一样的，当人类的身体发育达到性成熟以后，“性”也就成了人类的一种生理需求。人类不同于动物的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性”就是男女之间相互爱慕，在心里产生的情感欲望，这是男女之间特有的，是一性的自身个体在另一性能获得认可，个体价值在另一方能得到体现的社会性关系，是两性之间的心理需求。

性欲的爆发而有节，才是人，不是兽。当人类社会处于群婚制的时期，凡男女均可交配，无固定关系，此时，人类对于“性”尚未完全摆脱动物性，主要还是生殖的需要，是人类的生理需求；当人类社会发展到对偶婚制的时期，同一代的男女均可交配，异代则不允许，此时，对于“性”的需求，就有了心理需求的内涵；当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夫一妻制的时期，人类对于“性”，虽然仍以生理需求为基础，但更多的是心理需求。当然，当人类尚未满足“吃”等的生理需求时，对于“性”的生理和心理需求是要受更低层次的“吃穿住行”等生理需求的限制；所以，对于普通人的“门当户对”的婚娶观念，对于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现象，嫖娼、卖淫等社会现象，无一不是经济的原因在作怪；否则，饿你一星期，你还有没有性欲？当“吃穿住行”等生理需求能够得到满足时，对“性”的需求就是较高的层次了。

      人类对于“吃穿住行”等生理需求的满足和生理享受的追求的过程中，通过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和历史经验教训，发现凡事得有个“度”，过犹不及。对于“性”也是如此。

     古巴比伦王国，曾经创造了灿烂辉煌的文化，然而它却有一个陋习：每一位女子（无论贵贱），在其一生，都必须到神庙去做一次妓女（当时称之为圣女），这是公开而神圣的卖淫，所得收入的三分之二归国家和神庙；当过圣女后，在一夫一妻制（当然是以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制作为补充）的体制下则又必须保持贞洁，不能再和其它男人发生关系。这一习俗强烈地体现了人类的群婚制的遗迹，是人类发展到一夫一妻制后对于“性”的生理需求的极端体现。它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性病的大流行，国民身体素质下降到了极点，外族轻易地占领了古巴比伦王国，将原住民赶出城去，任其消亡；结果，古巴比伦王国的整个种族就此灭亡了。

或许是由于这样惨痛的教训，或许是未雨绸缪,在随后的几千年里，“禁欲”的思想一直占据了统治地位，将“性”作为洪水猛兽，这是人类对“性”的压抑的又一极端体现。“性”作为人类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禁是禁不住的，否则，人类早就绝种了。当然，对于“性”的生理上的放纵，其危害性已众所周知；而过分压抑，就会造成心理的扭曲乃至变态，淫秽小说和色情电影的产生及其总有一定的市场，就是人们对“性”的心理需求的扭曲乃至变态的反映（在古代，人类对生殖器官的崇拜，主要是对种族繁衍的敬畏，是神圣的，而不是淫秽与色情，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性“的心理需求）。当一个国家的整体经济水平能满足“吃穿住行”等生理需求后，人们生活的总体目标必然会向“性”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层次转移。欧美等发达国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正是如此。在这一阶段，人们对于“性”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得到满足后，更主要的是达到对于“性”的生理享受和心理享受，而性文化的发展，也越来越注重于心理享受；和“吃穿住行”等文化的发展一样，凡事得有个“度”，不可过分追求刺激，否则，受伤害的是人类自己；特别是在一夫一妻制的体制下，作为男女二人之间，有很多事可做不可说，可研究不可惊世骇俗。人之所以是人，不是兽，正是因为不仅仅有生理需求，而且有更高的需求层次在。

当经济水平继续上升时，人们就会追求第三层次的心理需求，首先是休闲、娱乐，使个体身心得到愉悦的心理需求。欧美等发达国家总体上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达到了这一层次；所以欧美等国的居民总体注重的是旅游、休闲、娱乐等个体身心愉悦的事，极端的则是寻找各种刺激，挑战个体极限。在这一层次的人们，人生目标尚囿于个体自身，是不在乎周围人和社会上的人怎么评价的，只要自己认为开心、愉悦，满足自身的心理需求就行。

当经济水平更高些，人们就会追求能获得周围人认可、尊重的心理需求，这是人作为社会性的人，在追求人生的意义上，能在世上留下些东西的最初心理需求。在原始社会，人们就曾将死者的头颅供奉在家中，甚至吃死人的肉，就有一种“人活一世，要在这世界上留下点什么，能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的朦胧的心理需求。当我们获得周围人的认可、尊重时，在别人眼中就印证了我们的存在，印证了我们活在人世的意义，甚至延续了我们个体的生命；这是人类得以进步，人高于动物，也是完全摆脱动物性的最初的层次。作为心理需求，它潜在地要求我们去追求，当我们追求到了，我们得到的不仅仅是心理需求的满足，更是一种心理享受；所以，当我们帮助贫困人士，只要你有能力，而且帮助穷人不是作为投资，想要回报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心理满足，心理享受。

人生最高的心理需求是自我价值能够在社会上、在历史中得到体现，这也是每个个人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够永生的唯一方式，是人类能够成为万物之灵长的动力，是人类社会不断进步的社会性心理需求；所以，我国古代就有“立功、立德、立言”的说法。救民于水火之中，谋众人之福祉，就是立功；在政治上推翻暴政，在经济上帮助穷人，都是立功。修身处事，为家不顾身，为国不顾家，就是立德；其中的“国”与“家”不是某个人或某个集团的利益，而是整个国家民族的利益之所在；所以，能否成为伟人，并不在于个人自身修养上、小节上的完美无瑕，而在于对国家民族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是起阻碍作用还是推动作用；希特勒在自身修养的小节上很完美，但他永远是历史的罪人。著书立说，流芳后世，就是立言。立功、立德、立言，是互相交融的；功高、德薄、言差，是一时之雄；德高、功少、言差，是一时之贤；言高、德少、功差，是一时之才；功、德、言均高，才是万世之师表。一般来说，乱世容易立功，盛世定要立德，与世浮沉，风姿独秀，而又不为人所知，为时所用，大多立言。这也是人生自我价值得到体现的极致，是人生是最高的理想和目标，也是人生的心理需求和心理享受能得到体现的最高境界。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正是如此。每个人，当他有能力达到这个需求层次，他就会竭力去追求；达不到时，他就会退而求其次，追求较低的需求层次。

电影《色·戒》把一位爱国志士为国家民族大义去刺杀汉奸的壮举，演绎成了一个懵懂少女因心里喜欢一个男人，而不太情愿地参加了一莫名的组织，然后去色诱刺杀汉奸，成了汉奸性欲施虐的对象。虽然自己成了汉奸性发泄的对象，虽然汉奸生活于恐惧之中，做爱时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只能通过性虐待来发泄，但汉奸毕竟有房、有车、有地位，更主要的是汉奸进入了她的身体，从而也进入了她的心（据说，这才是真正的人类本性），于是她对汉奸动了心，刺杀失败，于是自己和同仁被汉奸杀害。影片为了强调“性”是人类的本性，故意将“性虐待”的镜头大量暴露出来。古人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普通人以自己的现实的角度有时很难窥见到爱国志士的心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往往会把无耻当光荣，电影《色·戒》的迷茫之处正在于此。

影片在中国被不少人推崇，主要因为中国的经济发展现状刚刚满足了人们对“吃穿住行”等生理需求，对“性”的生理和心理需求正是呼之欲出，各种对“性”的研究都暗潮涌动，比欧美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风潮有过之而无不及。《色·戒》是在高雅的名义下加入了性暴露且是性虐待场面，从而登上了大雅之堂，正是做了很多人想做不敢做、想说不敢说的事，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对“性”的扭曲的心理需求；这就恰如赛金花当了公使夫人后再去开妓院，虽风韵不在，却火爆异常。

当我们的经济继续发展下去，达到了更高的心理需求层次后，对《色·戒》中的“性暴露”镜头不会疯狂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出它思想上的致命伤：将人类为国家民族生存大义的最高心理需求层次的追求，倒退成了人类较低级的对“性”的需求层次的追求，正如嵇康所说“己嗜臭腐，养鹓鶵以死鼠也”，到那时，也就是《色·戒》消亡的时候了。其实，剔除思想性，从美国民众对《色·戒》的态度即可看出它的消亡，美国现在的经济条件已使人们的生活追求超过了对“性”的需求层次，达到了休闲、娱乐，使个体身心愉悦的心理需求层次，他们对《色·戒》的反应很平淡：只不过是一部十七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不准观看的影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