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还乡

抗战胜利了，喜讯传来，人人奔走相告，忙着庆祝。就要回到久别的家乡，和亲人们团圆了。炮竹齐鸣，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并忙着盘算着归期。爸爸又凭着少校军衔被当地政府派民工护送。我和哥哥躺在用绳子绑上竹杆的单架上，身上也被用绳子绑着，真像抬猪一样。翻山越岭。经三江，过资源，然后在风景优美的县城暂时休息。也可以打听家乡的情况。爸爸和妈妈都是步行，最高的山是老山界上山十里，下山三十里。在老山界的崇山峻岭之中,爸妈都扶着拐杖，在山间跋涉。

一天，我们又到了一个山城，就像瞌睡的人遇见枕头，我们都停下来休息了。我们住在一个两层楼的空房子里，在那时来讲，可算是洋楼了。我和哥哥下了台阶，有一条平坦的大路，路两边有整齐的树，茂盛的枝叶笼罩着这条路，只能透进星星点点的阳光。树上的叶子很大，也很圆。而且结了很多又大又圆的果子。多诱人啊！我们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哥哥说：“尝尝，一定好吃。”我马上响应。下好地上也有一个，我拾起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妈呀，又苦又涩，更难忍受的是有一股青臭的油味，“哇，妈妈，妈妈！”我连吐带哭地跑回家，妈也急了，是不是吃了毒物。去请教当地人。后来才知道是桐子。好长时间我一见到桐果我就想吐。

这种时候，爸妈也很悠闲，经常手牵手去林阴道散步。他们有时坐在树下，看着夕阳下的美景，细声细语地说着什么。此时，我们的父母是那么的和谐。

哥哥就是哥哥，他什么都不怕，他领我从一架有扶手的楼梯上到二楼，那层是空的，里面非常暗，只是楼梯口有一丝光，越往里越阴森。一到那里，就毛骨耸然。“哥哥，下去吧，我怕。”我说。哥哥掏出一盒香烟在我面前一晃，说：“你看，这是什么？”他还告诉我：这烟是政府请爸去当翻释得来的。然后又说：“来，抽一支，看是什么味道。”由于害怕，我的眼睛老是盯着黑沉沉的里面。突然从阴森的黑暗中传来“嘭，嘭”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哥哥也呆住了。我只觉得背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妈呀，鬼!”我大叫，声音更近了，于是我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妈妈”也不知道是由扶手上滑下来的，还是从上面滚下来的，反正是魂不附体了。后来哥哥的屁股少不了又要红一阵子。

又过了几天，我和哥哥去江边玩。这条江并宽，白色的沙滩，清清的江水，还有两岸的美景，心里特别高兴，更高兴的是江边还有很多四方的木头，漂在旁边，哥哥如获至宝，马上脱光衣服，伏在木头上两手当桨划水，游来游去，好惬意呀！看着，看着，我也忍不住了，我试着下去，也去抓一木头，可是，脚下的沙子松松的，怎么也站不稳，一直往锅底似江中滑去，“啊”了两声，头就沉入水底，只见头上是白白的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头上白白的水起了浪花，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头发一拉，我就出了水面。哥哥把我拽到沙滩上，我呛了两口水，又大哭一顿。哥哥不出声，坐在边上瞪着我。等我平静下来后，他才说：“回去之后不要说，如果说了，我再也不和你玩了。”我怕哥哥不和我玩，这次，回去以后我真的没说。

终于，回到家乡。对于家乡，以前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我觉得家乡不好玩，它没有大山也没有古树。爸爸说：“江的对面才是乐家园，这里是老村水头村。我们的房子已成废圩，遍地瓦砾，要重建，只好暂住水头老村。”什么叫老村呢？原来，赵姓祖宗刚到此地时就在这里定居，繁衍子孙。年代久了，就建了新村。在方圆数十里，大都是姓赵，杂姓是少而又少的。乐家园，塘家田就是赵姓人的新村。当地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十排九姓赵，赵家姑娘无人要。不是长得不好，而是说这里的人都姓赵，而同姓是不能通婚的。所以，要想嫁在近处还真是件难事。

我们安顿下来几天后，听说我们的祖母们也要回家了。原来在抗战时，爸爸和伯伯 叔叔他们商量，两个带着老人和小孩在家乡的山中——桐油山避难，另一个带着妻小外出逃难，意思是说：即使发生意外也不会全部完蛋。并且抽签决定。在祖宗的牌位前抽签。结果爸爸抽中了外出。而伯伯和叔叔抽中了进山。现在，这三位公子聚在一起了，这一次能重逢真不容易啊！我有四个祖母：大祖母生下了我爸爸；二祖母生下了伯伯和叔叔；三祖母生下了五叔，可惜的是五叔很小就夭折了，据说五叔聪明过人。四祖母生下了小姑。大祖母早已去世，四祖母也随她去了，现在只剩下二祖母和三祖母了，三祖母的样子很古怪：大麻脸，身着男式服装，有时是唐装，有时是西装。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打扮，也许是少见多怪，我们很不喜欢她的这种打扮，因为她的这种打扮，连我们都不怎么把她放眼里，不把她当长辈。

爸爸是个奇才，逃难回来，口袋里的钱比带去的数目还多，我想，可能是买盐进山的赢利吧！

伯伯和叔叔，爸爸率全家上下，早早地就在通向桐油山的大路等候。跪垫铺好后，眼看路口，只见远处有两乘小轿缓缓而来，众人马上跪下，低着头，还要泪涕皆出。终于轿子到了跟前停下，一双小脚的祖母慢慢下轿，她抚摸着这三个同父异母的儿子，悲切地哭着，说：“我的儿啊！”痛哭流涕。接着，是儿媳上前跪安，孙子们可以放肆一些，小孩是心头肉，谁能不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