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穿山小学

这年我上五年级了，市内不能再读了，妈妈就送我去郊区的穿山小学，即是汉民小学。那是一所半自费的军训学校。以穿山为界，北边是中学，小东江沿岸是小学，都是寄宿的。在半山坡上，一间旧的大瓦房是宿舍，几十张架子床，排列得整整有条，门口有一只大尿桶。坐落在东江边的几间大瓦房是教室。没有天花板，也没有窗子。校园内除了单杠和双杠，就没有什么体育设施了。值得一提的是校园中还立着一根木桩，上面吊一盏电灯，显得孤零零的。

冬天，北风呼啸，寒气袭人，浑身发颤，穿胶鞋的双脚冻得难受，一下课，大家就在墙根挤，叫挤油渣。一边挤还一边念念有词，十分钏下来，身上，脚上都暖和了很多。早上六点，就吹号，紧接着是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哨声。在十分钟之内，必须做到：把衣穿好，把被子叠成像豆腐块一样方正，有棱有角，还不能有皱纹，床单要平整。如果有谁在十分钟内，完成不了，一经查出，宿舍门边的那桶尿就让他抬出去倒掉。六点三十分，全体操场集合。教官兼教导主任是一个高个子，长脸，头戴蓝色大盖帽，蓝军装，蓝马裤，高统皮靴，鞋后跟有铁勾，他手提教鞭，他的嘴很宽，说话声音宏亮。我们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河马”。此时，他喊口令：“立正，向右看齐!报数。”排在队首的马上随声喊“一”第二个接着喊“二”并把脸转向第三个，以此类推，这种动作传至队尾。报数完毕，教官就走到队伍后面，查看谁的脚后跟不在一条线上，就抽一下，或是踢一脚。巡视完后面，再走到前面，看衣服穿错了没有，帽子戴正了没有，检查完毕就要开始讲话。他讲话时，一提到“国父孙中山先生”时他刷地一声立正，我们也都跟着他刷地一声立正。他扫视了我们一眼后叫“稍息！”他就滔滔不绝地训话。他可真能讲，一直讲到那盏孤灯的光芒退去，天已大亮。他才说：“完毕，向右转，排成四纵队，跑步前进！一二一，一二一”沿着山脚一直跑到山尾，也是这所学校的大门。用铁丝网围着，有校警站岗，学生不得私自出入。外面很热闹，是一个农村集市。

学校的大饭堂，也兼作礼堂。我们跑到饭堂入口处，站好队，原地踏步，待大师傅们把菜饭放好，才听口令：“立正，单行入内。”我们便站到自己固定的饭桌前等待，一张桌子站八个人，桌上一只分成八格的大铜盘，每人一格。饭堂中央有一圆形台，值日官站在上面，看人都各就各位了，高叫：“准备”各人就拿出自已的搪瓷碗去盛饭，回到原地，把饭放在桌上，继续等待。值日官高声喊：“开动！”只听见一片碗筷碰撞声，吃饭的时间是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以后，又到门口排队回教室，好在不用跑步，是自由的，像散步一样走回去。在学校里，早餐各有一小格煮黄豆，大约有三十粒吧。喝一碗糙米粥，中餐和晚餐吃糙米饭，蔬菜是苦马菜或是老的白菜或芥蓝菜叶子，煮得又烂又黄，星期六晚格内会加上几片肉。我和我的一个同学刚好相反，他很爱吃苦马菜，而我却很爱吃老白菜叶子和老芥蓝菜叶子。他一见到老芥蓝菜就苦着脸，而我一看见苦马菜就没有胃口。

这个学校虽然管得很严，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每到晚自习回到宿舍，就会看见有同学在订上吃东西，而且香气诱人。说来也现在的人不相信，有一晚，我在我的床上捡到一粒花生米，如获至宝，慢慢地嚼着，吃着虽然有此变味，但是，心里却是很高兴的。它是久违了的花生米。

有一天，一个同学跑来告诉我：“你妈妈来看你了。”我一听，高兴极了，冲出去，看见妈妈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向我走来，她从提包里拿出一把手工用的小剪刀，摸着我的头问：“过得惯吗？吃得饱吗？”她细细地看着我，其实妈妈并不忍心把我放在这儿读书，因为她认为叔叔，婶婶和堂兄都在这里，他们可以照顾我。叔叔是这儿的中学教师，堂兄在这儿读书。然而自从我来到这个学校以后，叔叔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在吃饭时见过一次堂兄，当时，他正跟一个女生在说笑，那女生还把剥好的香焦放在堂兄的嘴里。或许是他们太忙，很难见得到他们的。

父亲在多好啊！叔叔一家经常去我家团聚，家中很热闹的。妈妈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我走进教室了。妈妈留在教室外面，看我上课。好不容易下课了，出来不见了妈妈，我哭了，沿着山脚一直追到校门口，才含泪返回。一直到晚饭时，一想到妈妈，我还流泪，一个中学的大哥哥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小弟弟，想妈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