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鹿的眼泪

张骅

　 这是上世纪70年代发生在新疆尼勒克草原的一件事。
　　那时的老李二十几岁，结婚两年，妻子已经怀孕，快到临产期。老李在新疆兵团当牧工，年收入不多，但有绝活儿，他的枪打得很准。牧场坐落在山坳 中，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那里出没着熊瞎子、野猪、马鹿、狼等兽类。老李想着有一天能打一只熊或马鹿，给妻子补补身体。老李向民兵营长借了杆步枪和几发子弹。
　　天蒙蒙亮，老李进山，终于找到一个埋伏点，老李匍匐身子，掏出干粮，就着身旁宽树叶上的晨露吃起来。
　　老李潜伏得很辛苦，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打湿，又被身子暖干，已记不清是几回了，仍没见兽物从他身边走过。就在他拎着步枪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林间小径的对面，站着一只马鹿！
　　老李看见了它身上斑斑点点的花纹，热血直往头上涌，老李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猫着腰悄悄地摸上前。然而，那只马鹿发现了他，眼睛看着他，转身要跑，老李迅捷地举起枪，瞄准了它，突然，马鹿像被一个什么重物拽住，它停住了跑动的四条腿。老李清楚地看见它的后腿之间有一个血乎乎的物件剧烈地颤动着。老李枪上的准星依然对准马鹿硕大的头。
　　马鹿的头颅往下垂，老李的准星也在移动。老李蓦地愣怔住了，他看见一只小小的鹿蹄从半透明的白色物体中伸出来。老李明白，马鹿是在生产啊！
　　马鹿的头抬了起来，老李的准星也在往上移动，马鹿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老李发现马鹿的眼睛是这样漂亮，就像月夜下一眼晶莹的清泉！
　　马鹿流泪了，顺着它秀气的鼻梁两侧缓缓地滴落下来。老李的心揪紧起来，一股温软的感觉电流般地通向全身。老李的眼睛发潮了，举枪的手软蹋蹋地耷拉下来。
　　马鹿在老李的注视下，用嘴撕开白色的胞衣，两只小鹿歪歪咧咧地站了起来。
　　马鹿舔干了两只小鹿身上的黏液，抬起头盯着老李看了好长时间，带着小鹿缓缓离去了。
　　之后，当老李向旁人讲起此事时，旁人说，“老李，那或许是幻觉？”
　　老李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那天很晚我才到家，妻子听完，夸我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