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记事三则

       农场，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现在我虽然已经远离了故乡。但农场里发生的一些事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于是，我便将它们转化成文字记录下来。

一、          离婚记

很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大约五岁。当时我家隔壁住的是牛伯伯一家，牛伯伯是一个个子瘦小而嗓门粗大的人。而牛大娘则正好相反，身材粗壮声音细小。当时他们有四个小孩（后来又添两个，），其中有一双是孪生的女儿，和我年龄相仿。他们家每天是很热闹。虽然偶有争吵，但总的还算和睦。一天中午不知为什么事，听到牛伯伯和牛大娘大吵起来，紧接着就听到“离婚”两字不断地从两人的嘴里蹦出来。当时是吃午饭的时候，家家都收工回来了，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很多人都走了过去，大人劝架，小孩看热闹。我是第一次看到牛大娘尖着嗓门骂人，所以看得很兴奋。夫妻吵架时，一般而言是越有人劝就越上劲的。牛伯伯他们也不例外，随着劝解的人数的增加，他们的争吵也在不断升级。终于，牛伯伯不出声了，他找来了一副箩筐，拉过被吓得缩在一角的四个小孩子，一头两个，往箩筐里放，然后挑了起来，吼了一声“去场部”扯着牛大娘就往外走。大家拦都拦不住。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去场部做什么，由于我们是住在分场里，平时说要上街就是到八公里处的场部。所以，当时心里更觉得他们象一家子去旅游。而事实他们确实是去做了一次短途的旅游。因为当天傍晚，我就看见他们一家乐呵呵地回来了，坐在箩筐里的小孩子玩着手里的玩具得意得不得了，而牛伯伯夫妇除除了与人打招呼时神色有点赧然外，两人脸上都带着喜气。婚当然没离。

这件事后来在各分场间成了笑谈。而这件事之所以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并不是因为他们可笑，而是因为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以为离婚是一件好玩的事，可以坐箩筐还可以去场部玩。

二、          出国潮

五岁那年，还出了一件大事。突然之间分场里来了许多人，老的小的一大群。原来他们是从越南回来的华侨。我们分场成了华侨点，原来的一些老职工陆续的搬到了别的分场去了，包括牛伯伯一家。只我们两三家留守那与华侨同住在分场里。幼儿班从复式班里撤了出来，一个仓库改成了幼儿园。我有了一些新伙伴及一位新的幼儿园老师――何老师。

何老师是从越南回来的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我至今天记得她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头发。她教我们唱歌跳舞，让我的童年开始增加了新的颜色。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之前在复式班时，幼儿班和一、二、三年级一块上课。老师根本不管我们，只是看着我们而已。所以我那时很害怕去学校，象坐牢（当然当时还没想到这个词）。何老师教我们后，我开始对上学空前积极了，还当上了班长。

然而开心的日子总过得很快。还不到一年，我开始听到小伙伴们说何老师要去香港。我的心竞然乱了起来，平生第一次有了惆怅的感觉。接着一连几天，没见着何老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惊喜地见着她了。原来，她是要偷渡过香港，他父亲不让，把她追了回来，并锁了几天。直到她答应不再去了，才放她出来的。然而，一周后，她还是和同分场一的位小伙子走了。据说，她走的前一天她家里人似乎有所察觉。为免她偷偷离开，把她的钥匙收了起来。结果她通过窗口从屋子里挑出一套衣服就走了。他们成功地偷渡到了香港，在香港亲友的帮助很快又到了美国。一年后，有相片美金寄回来了。

由于何老师的成功出国，在分场，不应该是在农场的三个华侨点引起了轰动，紧接着引起了两次大的出国潮，准确的说是偷渡潮。第一次人是很多的，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我以为要迟到了，匆匆赶到学校，没想到学校里只剩下几个同学。一打听才知道，当天一早大部分人都跑了。当然这次规范宏大的偷渡没有成功，据说没到边境就被拦了回来。而第二次这些华侨变得谨慎多了。居然有一部分人偷渡过了香港。但在香港被警方扣住了，很快就又被遣送了回来。经此两次后，这股偷渡潮终于降温了。

但出国潮依然没退，只是方式换了。不再通过偷渡的方式，而是通过涉外婚姻把女儿嫁出去。然后再由女儿将父母接出去。然后再由父母将未成年的子女接出去。一时间，家有漂亮女儿的人家都在等着国外的华人回来相亲。而这股出国潮是持久的。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走这条路。当然也有不少女孩子因此被耽误了青春的。

三、          小学

农场的教育资源是很有限的。在华侨来之前只有一间教室，我们上的是幼儿班，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合在一起的复式班。所幸的是等我上小学后，已经分班了。

但当时的情况是很复杂的，因为在我们分场的学生多数是华侨。他们有多数在越南没有上过学的。所以年上学的年龄都挺大。而且玩野了的心也一下子收不回来，教室里整天都是乱轰轰的。教师也多数是从华侨里找出来的，课堂控制不住，想必他们也苦闷，经常是一身酒味来上课的，用他们的话说不是来上课，是来看牛。在这种环境下，我自然也是无心学习的。第一个学期的段考我的数学竟没及格语文也只62分。一向对我们很放心的母亲才开始重视了我们的学习。然而，在学校里不学光靠放学后补是很辛苦的。何况当时母亲还是农工，精力也有限。我的成绩依然不好。

由于，当时同学们多数是华侨，我便成了异端，成了被欺负的对象。而以我的不驯，自然是与每个前来挑衅的人打斗了。由于年龄的差距并寡众悬殊我自然时时吃亏，常常哭着回家。终于，母亲忍无可忍了，对我说：“不想让别人欺负，就把你的学习搞好，学习好了就没人敢欺负了。”也正是听了母亲的话。我开始在学习上多用了一分心了。学习成绩果然上去了。当然，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仍然是很差的。仅仅是不再有不及格的现象而已。但在当时，已经被认为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因为不及格要留级的。当我升至三年级时，几乎没几个同学是原一年级时一起上来的，很多同学都留级了，我追上了他们的哥哥姐姐。我的处境也发生了变化，和多数同学成了朋友。等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只有一个同学是和我一样从没留级过的了。

大部同学年纪都很大了，才五年级，就十八九岁了。没几个人的心思还放在读书上了。所以，那年，20多位学生，只有七位考上了中学，到场部念书去了。而没考上中学的同学有很多就不再读书了。那时已经开始有人到广东打工了，很多同学去了广东。

由于，小学的基础没打好，我在以气的学习中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依然很怀念那段时光，因为在小学我不但学会了自学，学会了交朋友，还明白了做人要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