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母亲

我母亲是地道的老北京。外公是私塾先生，民国成立学堂后,他也失业了。外婆是家庭妇女,患有严重的哮喘，晚上睡觉要跪着睡.。外公长着瘦高个,剃光头.穿长衫和方口布鞋。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老学究。他们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大姨,另一个我的妈妈。我的大姨和我的母亲都长得很美,也非常的聪明,她们都是跟外公学知识。

外公失业后,便和外婆一起帮人做些针线活：做布帽、纳鞋底。据说外公经常被刺伤手指。外婆总是耐心地教他。真是文人末路,可想而知,外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久,外公和别人一起下关东了。一去杳无音讯.可怜的外婆带着两个幼小的女儿,等了一年又一年，每日靠杂合面充饥。大姨的身体比较好,而我妈妈的身体弱一些,每日都是姨带着她的妹妹去街上买棒子面。为了让妹妹开心,离家门口不远时,大姨总是让妹妹抱着棒子面。有一次,北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母亲一阵寒颤,尿了一裤子,还把棒子面也撒了一地.,她哭了,姨哄着她,还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把雪和面一起包好护着妹妹回家。

外公还是没有消息。“大概完了。”外婆似乎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一天傍晚,外婆拉着两个女儿在湖边徘徊,在湖边绕了一圈又一圈,不时看看两个女儿,她动摇了。后来,外公回来了,说起想投湖之事,真是悲从中来。原来外公一介文弱书生,去关东也没生路,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够。回来后,还是做针线活。

多少年后,姨和母亲已是花季少女了，为了分担家庭的负担,她们私下出去找活干，姨去做家庭教师，母亲在一家歌厅衣帽保管处替人保管衣帽,得些钱贴补家用。我的父亲常去歌厅,他看上了花一样的母亲,穷追猛打,花言巧语，这样母亲也由一个衣帽间的佣人,变成了花花公子的情人，步入大厅。外公和他的小女儿――我的母亲的感情特别的深,所以这门亲事一提就成。过了些日子,一辆马车载着花一样的母亲进了赵府,(那是当年校场口的赵公馆)做了赵三少爷的续弦夫人。原来赵三公子的原配已病故,留下一女,那就是我们的大姐。不久,大姨也出嫁了,奇怪的是大姨也是做了人家的续弦。过了些日子,饱经磨难的外婆带着一大堆的遗憾,撒手西去，只留下外公,孤零零地活着。

我的母亲是一个刚烈的女人,她很孝顺,一定要外公住进赵家，并且把外公的床安在自已的床边,心中才安稳。说来好笑,我的父亲对母亲的刚烈也惧怕三分，每次争吵,都是母亲手下败将’父亲便拿出自己的逗妻之术,母亲破啼为笑。就这样,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赢得母亲之心。由于母亲的刚烈,赵家的妯娌们对她有所敬畏,只能在背地说我的母亲是下等人,父亲与她的结合门不当,户不对,说她是舞女。在当时，外公一家痛苦的遭遇没人同情。